把理想中的乡村变为现实
如今,提到中国的乡村,人们往往会想到两种场景,一种是整齐划一的瓷砖房新农村,另一种则是古色古香,自然环境绝佳并颇具文化韵味的古村落。然而,这都不是孙君理想中的中国乡村应有的模样。
“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是孙君对他理想中中国乡村的期待,如同习近平主席所说:建设美丽乡村不是“涂脂抹粉”,要体现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
孙君从1999年开始涉足乡村规划这一领域,那一年他做了地球村项目;2003年,孙君团队在湖北省襄阳市谷城县五山镇,建立起NGO、政府和村民委员会的长期合作机制,开展生态村庄和生态农业的示范建设,成功打造出了“五山模式”,引来全国多地争相取经、效仿;2011年,孙君团队在河南信阳的郝堂村开展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几年下来,郝堂村项目成为一个标杆,被当地人称作“画家画出的小乡村”。此后,郝堂村在全国美丽乡村评比中获得综合排名第一名。国家建设部确定以郝堂村为样本,全面复制与推广郝堂村的建设理念。
对于孙君来说,郝堂村的价值在于“还是一个村,70%的年轻人回来了,学校从原来的50个学生恢复到170人,村里有了自己的幼儿园,有了自己的养老中心,全村的土壤已经做了三年的土壤修复,主要河道与山水收为集体所有。”
对于郝堂村的成功,孙君也做了反思:郝堂有什么?没有景区,没有名人,没有好的山与水,没有很牛的投资人,没有好的交通优势。可是郝堂为什么成功?
他找到了答案:“真!这也是乡村为何让城市人流连忘返的重要因素。真致善,善致美,这种真、善、美的文化不在城市在乡村,这就是乡村的价值,也是中国人未来现代化的必经之路。”孙君说,这也正是为什么不能将城市规划的那一套用在乡村规划上的重要原因之一,城市和乡村有着本质的不同。
他理想中的中国乡村需要“让年青人回来,让鸟回来,让民俗回来。”
乡愁与乡仇
如今,“乡愁”一词似乎很流行,人们常常提及这个词,或许是对儿时记忆中有着浓浓人情味的乡村的怀念、对有机蔬菜对天然田园的怀念。也因此,有越来越多的人渴望回归乡村。
然而,孙君犀利地指出,“你的乡愁,到了农民那里或许就是乡仇。”在孙君看来,说乡愁的人一定不是农民,怀念乡愁的人一般不会住在乡村。这就是乡愁与乡仇之间的矛盾。这也是乡村与古村保护如此之难之因。说乡愁的是城市人,说乡仇的是农民,这说明什么?
孙君打了一个比方,你喜欢古村落古民居,希望乡村“回到过去”,然而农民认为那样的房子太破太旧不好住,并且,要你去住其实你也不愿意住,你只是喜欢看那种模样的乡村。因此,乡愁不是文化是生活,是一种特殊的生产方式,这是城市文明中很难理解的一种文化。
那么?乡愁是什么?孙君说,是贫困,是无奈,也是孤独。同时,乡愁是希望,是等候,是中国未来文化的奢侈品。“近百年来,今天这个时代我以为是乡村建设的最好的时机,也是中国古村落保护最好的时机,如果在这个时代,我们找不到有效的方法与模式,那我们就不能叫乡村建设者。我们不要过多的去批评时代,也不要过多的理论。而要用行动与方法去影响政府,引导开发商,这就是专家与学者最好的社会实践,这也是我们的价值。”
把艺术还给农民
站在农民的角度想问题,这是孙君做乡村规划的坚守之一。
他在做乡村规划时往往会把规划设计单独分离出来,往往在项目进行1年之后才出规划。反思目前有一些新农村建设,建设过程中农民不满意、专家觉得头疼、城里人觉得不像农村,外国人也觉得不像中国。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孙君认为,农民有三件事最重要:建房、娶媳妇、生孩子,建房排在最前面,特别重要,所以他们把规划单独提炼出来,郝堂村也是这样。
从1999年到2011年,孙君做了很多项目,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孙君说,我是一个画家,所以在项目当中能清晰地看见艺术的成分。他提出要把艺术还给农民。
孙君解释,因为艺术有个重要特点,自然、纯粹、具有温度感,我们的乡村从来就没有规划,他是由一家、两家生孩子、娶媳妇一点一点自然成长起来的,不加任何雕琢,我们现在看到的千年百年的村庄是没有任何目的的,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特点、自己的民俗,所以说村庄的发展过程和艺术家的感觉特别像。
而我们的城市不是自然成长的,是规划师按照人的想法一点点画出来的,缺少了艺术的纯粹性、目标性,这两者之间,乡村更具有艺术的元素,城市更具有产品的元素,村庄更具有人的温度感,而城市温度越来越低。把艺术还给农民、农村是有价值的。但是什么价值?如何体现价值?这是我们这些年一直苦苦探索的。
在孙君看来,乡村作为一个完整的生命体,生命体一定要找到最原始、最小的元素,比如现在郝堂村每年种3000亩紫云英,用传统的绿肥来改造土壤,就是从微小元素入手“重画”乡村的一种方式。
“旧农村建设要比新农村建设更重要。这是建设中一些要调整的观念。乡村规划元素不是从建村庄开始,是从找到微生物开始的,这是我们做农村工作和城市工作不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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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孙君
(以下对话,记者简称“T”)
T:最近这些年您的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农村?
孙君:没错,最近几乎每两天换一个村子,这些年走过的村子有好几百个。
T:搞乡村建设规划时您一般遵循着怎样的原则?
孙君:当然,我的原则是:乡村建设中,如果农民不是最大的收益人群,我们的所有的工作都是错误的,是伪新农村建设。
T:您做村庄规划与建设时有怎样的程序?
孙君:一般是文化修复--土壤水(山水)修复--建筑修复,最后才是乡村规划。
T:一般如何选择项目?
孙君:通常来讲,经过新农村建设的村不选,有公园和景区的回避,太富裕的不做,太贫穷的不做,村镇干部能力太弱的不选,太贫穷的村不选;在专家与领导意见不统一时听村干部的。
T:可否具体说说您希望看到的中国乡村的状态?
孙君:简单地概况,就是四个字:田人合一。说先说“田”,所谓农民,是有农田,会养猪,菜园、晒场、房子形成他们特有生活与生产的小环境。在我看来,中国农民只要不养猪,农耕文明就自然断裂。再说“人”,乡村其实是一个民族的生命之源,中国农村是以血缘、亲戚、熟人三种关系综合的乡土社会,人与人之间,家与家之间有着非常合理的中国文化。正如鸟类的家在树上,人类的家在土地上,水生物和微生物的家在河边的坡地中,田人合一应该是中国乡村应有的状态。
T:你们是否会在湖南开展一些乡村规划?
孙君:在湖南,目前计划中会有两个项目,一个是位于长株潭城市群的昭山,我们思考它如何与城市互动的问题;另一个项目在高椅古村,我们思考的是激活古村落,比如保留原有的建筑形态,让农民生活在其中,同时挖掘以古村落为基本的原种农业,提高农产品的附加值,让古村落以美好的姿态继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