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起,住建部与国家文物局联合开展了三十年来首次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工作检查。按照进度,检查于当年7月即宣告结束。但结果未对外公布。
这注定是一份不容乐观的结果。参与检查的赵中枢曾透露,在全国119个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中,有13个名城已无历史文化街区,还有18个名城只剩一个历史文化街区。按照规定,有两个以上历史文化街区的才能申报历史文化名城。
阮仪三则称,没有了历史街区的名城可达二十多个,此外还有一半以上的历史文化街区是不合格的。
赵中枢说,历史文化街区消失的原因,有的是在1982年国家划定第一批历史文化名城时尚未划定历史文化街区,但更多是划定之后却人为拆毁。
2009年4月,南京市“危旧房改造计划”将历史街区列入改造范围,安品街、南捕厅等一大批老街区被拆除殆尽。“大同的善化寺和上下华严寺周边,原来是一片历史街区,现在也全部建成仿古建筑了。”阮仪三说。
此外,1949年以后产生的历史街区几成空白。据赵中枢观察,目前中国还能找到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遗留下来的人民公社旧址,仅余河南、四川等地的两三处。
事实上,依照检查通知规定,对已不具备条件的名城,由住建部与国家文物局向国务院建议列入濒危名单或者撤销称号。但是,“专家们有个担忧,摘掉一些城市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帽子,他们就索性不要了,要他干什么?很麻烦的。”阮仪三说。
一笔旅游、地产经济账
“古城重建的动机很少是为了文物保护,大部分是为了搞旅游、搞地产开发。”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教授吴必虎说。
在2009年聊城古城保护与改造动员大会上,聊城市一位领导公开感慨,原汁原味的“天下第二楼”光岳楼、傅斯年纪念馆知者寥寥。“究其原因,就是由于我们的文化旅游业发展不够。”因此,古城的改造开发被寄望成“旅游业发展的龙头,带动经济发展,带动老百姓发家致富”。
事实上,诸多重建的古城并不隐讳打着“旅游”字样的别名,如尧帝古城又称金湖印象旅游城,银川西夏古城亦称西夏商业文化旅游博览园。
据阮仪三观察,当下这股古城重建的风潮正是肇始于丽江、平遥、乌镇等古城古镇旅游业兴起之后。“人家能够搞好,我们也一样能够搞好,完全能够实现后来居上。”上述聊城市领导如是说。
地方政府已然运筹帷幄。聊城市政府的招商文件显示,恢复建设历史文化景点投资约为1.78亿元,建成后,年客流量约为30万人次,可收入1亿元左右。而大同市更是曾公开期许,未来旅游人数将达到每年300万人,以100元门票算,一年即是3亿元,这还不包括餐饮购物等。
仅仅旅游开发的目的并不足以解释全部。赵中枢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如果仅仅为了旅游或保护古城,完全可以通过丽江、平遥那样的新旧分离模式,抑或当下在北京等地推行的旨在避免大拆大建的微循环渐进式的整修,但这样的方案却被聊城等地弃之不理。
“拆了老房建新房,有GDP和房地产收入,修老房子,费钱、又没有收入。”阮仪三如是解释地方政府推倒重来的动力。
两院院士吴良镛曾指出,大拆大建对地方政府而言是一种最经济的做法。“老城中心地价高,拆迁花费的成本高,但是经济回报会更高。”赵中枢说。
聊城市政府的公开效益预测称,古城内棚户区改造项目投资约为16.87亿元,可建民居约48万平方米,预计销售收入约28.8亿元,其利润之丰厚自不待言。
如此,不是在新区大笔一挥,而是在古城的“螺蛳壳里做道场”成为重建古城最划算的选择。
然而,所有的算盘都能尽如人意吗?
在当下轰轰烈烈的古城重建风中,山东枣庄的台儿庄古城是为数不多的已然开门迎客的一个。公开资料显示,自2010年开城以来,该古城共接待了400多万人次游客,从2009-2011年,古城三产增加值占GDP比重提高了3.9%。
更多正在加速度前进的古城项目尚未及接受考验。“是假文物没关系,但要考虑业态。业态规划成功,古城会响亮转身;只是物质城墙,可能大量的钱投进去以后收不回来,留给下届政府,最后真正承担的还是老百姓。”并不反对再造的吴必虎说,“政府立项,老百姓埋单,直到一代代把债还清。”
夜幕降临,一平方公里的聊城古城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处灯光。而政府的官方话语坚信,“一座古城如凤凰一般徐徐除去老旧的躯体,正向新生阔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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