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装新网：作为“乌托邦”的建设，其实是阻挡不了旅游业或是文化工业的吞并。就像北京798开始是艺术家自发地在那做工作室，但是它越来越出名、游客越来越多的时候，就变成很商业化了，艺术家们只好离开。假如欧宁等创始人因此也离开碧山，去开辟另外一个工作基地，那对碧山村来说意味着什么？

　　徐天舒：这就是我不认同碧山计划是乡建的原因。如果不能从土地的主人农民的立场来考虑问题，那么这只能说是艺术家的自娱自乐，与乡村建设没有什么关系。

　　中装新网：说起碧山计划，村委会强调的是“发展碧山村文化产业”，是请城里的“老师”来“打造我们包装我们”，建立农耕文化博物馆，“打造文化村、休闲度假村的建设”。而在村中和村民聊天，普通村民的说法是另外一套：“就是一群城里人来我们这买房子建房子，和我们没有关系”。精英知识分子标榜的是“远离资本”建立“落地的乌托邦”，乡村治理者强调的是“发展文化产业”“青山绿水，吸引游客”，普通村民则似乎是游离于这一切之外的。

　　您了解碧山计划吗？您认为，艺术家、精英、当代知识分子移居乡野涉足兴建的碧山，利益出发点是为了当地农民，还是更多的是建立知识分子心目中的乌托邦？

　　徐天舒：最开始了解碧山计划，是通过主流媒体的报道。当时感觉就是一群有意思的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认为和乡建有什么关系。真正开始思考，还就是这一次论战。虽然碧山计划创始人(我个人觉得策展人不是一个特别妥当的称呼)很反感这次的质疑，但恰恰因为这样的质疑与讨论，才让碧山计划更多地进入大众的视野，让更多的人开始思考乡建这样一个原本遥远的话题。

　　实际上，我不大认为碧山计划是我们理解的乡村建设。正如问题所言，碧山计划中艺术家、精英、当代知识分子移居乡野兴建的碧山，利益出发点并非当地农民，而更多的建立知识分子心目中的乌托邦。这个地方可以是乡村，其实也可以是城市，只要资源相对可控，成本相对较低，这也是为何在问题里，你们会将碧山与798作比较的原因吧。

　　设计伦理：一个村庄的样子，该由谁决定？

　　中装新网：批评者周韵认为，碧山计划呈现一种强烈的对“农村该是什么样”的想象，甚至还有一种针对村民的“我们才知道什么是(为你们)好”的俯视心态。而这种想象和俯视心态，恰恰是充满已成为城市精英的局外人视角的——这种心态背后不自知的精英主义优越感。这涉及到乡建的伦理问题了。那么，您觉得农村真的有“该有”的样子么？农民真的有“该有”的样子么？

　　徐天舒：农村该是什么样，这样的问题，相信在地大物博文化多样的中国大地，还很难描述。以我个人的浅见，中国文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简而言之，安居乐业而已。耕者有其地，居者有其屋，对土地敬畏，对劳动尊重，老有所养，幼得所安，这大致是农村该有的样子吧。

　　中装新网：以油菜花作为比喻，在观赏者眼中看到的是灿烂的油菜花，但是在农民眼中，看到的是从选种-播种-收获-卖钱(如果年时不好，就卖不到钱)的一套程序——一个是审美逻辑，一个是生存逻辑。您觉得，一个村庄的样子，该由谁决定？农民是什么样，做什么事，如何生活才是“对”的，该由谁做主？

　　徐天舒：我大致看过质疑者的问题，实话说，有很多是伪命题，比如说，电灯问题，比如，这个审美与生存的逻辑问题。这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油菜花可以卖钱，也可以欣赏。只有让农村生发更多的生存基础，才是乡建真正应该关心的问题。

　　中装新网：碧山书局里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售价108元，乡村客栈一夜千余元，批评者周韵认为，碧山书局出售的现代艺术书籍丶高端学术书籍是和农民格格不入的，这不断生成着文化的区隔，将真正的村民排除在外，是为了满足精英对田园想象的、知识分子下乡后的“审美物”，您怎么看？

　　徐天舒：碧山书局售价108的皮质封面笔记本，一夜千余元的客栈，如果认为现代艺术书籍、高端学术书籍和农民格格不入，是文化区隔的话，我认为这也是另一种的傲慢与区隔。实际上，没有人规定什么是农民该享受的和不该享受的。而且在商业社会，在不涉及垄断与民生的前提下，所有的商品都有自由定价权。说到文化，在改革开放前的中国，乡村才是传统文化承载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