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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燕:不拆历史建筑历史才能环环相扣,好看不好看是相对的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李继成 时间:2015-07-07 08:40:32 [报告错误]  [收藏]  [打印]

核心提示:首届“SEA-Hi!”论坛于6月10日开幕,论坛上,独立建筑师俞挺、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院长赵宝静、自由摄影师席闻雷、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沙永杰、曹杨街道曹杨街道办事处主任潘旭山、AECOM公司亚太区高级副总裁刘泓志和著名作家陈丹燕等七位演讲嘉宾从不同视角跟与会者分享宜居理念,畅想城市空间品质。

  演讲全文:上海在1970年代的城市文化苏醒过程(陈丹燕)

  我今天讲一些上海这座城市过去的事,但是这个过去,并不是1949年以前,而是上海的1970年代,1970年代在我看来是上海非常重要的一个时期。

  从前上海有一个犹太人,是一个犹太富商,叫嘉道里,他晚年曾经回忆在上海长大的过程,说了一句我一直记得非常清楚的话,他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城市像上海这样,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教会一个人如何做一个世界公民”。就是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这段时间,他度过自己的少年时代。

  我猜想他到晚年对上海做了这样的评价,就是因为上海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已经是个成熟的、开放性的都市,它能使在这里长大的人学会做一个世界公民。

  之所以我一直不能忘记他的话,是因为我觉得他非常形象地讲出来了上海的一个特点。作为一个通商口岸城市,上海具有非常强的开放性。“开放”是上海的命脉。

  很简单地回顾一下上海历史。1950年以后,因为朝鲜战争,中国海岸线被关闭。最开始时,上海缺少的是黄油,当时黄油需要船运过来。所以第一个受到关闭冲击的,其实是上海的西餐业。慢慢地上海内陆化了,一个关闭的国家对上海产生了非常重大的影响,就是他的开放性锐减。

  上海从一个通商口岸城市变成一个工业城市。说他是“变成一个”,大概不是很确切,说他“发展成一个”比较确切。因为在通商口岸的同时,上海也曾是中国的工业发源地。1950年代后,在上海码头只有很少的船可以出公海的情况下,上海的手工业和轻工业非常蓬勃地发展起来了。所以从1950年代-1970年代,上海作为一个封闭的城市,是以手工业和轻工业优质产品为骄傲的。

  但它始终没有变成苏联专家所规划的上海。第一个做上海规划并得以实施的,是苏联专家穆欣。他曾说,希望上海摆脱租界命运后,成为一个先生产、后生活的社会主义工业城市。但上海始终没有变成这样一个城市。因为上海的封闭,上海原有的开放性睡着了。但是它传统里的工业城市面貌,则得到发扬光大。

  一个作家看一座城市,常常会把城市看作一个人,而不是看作一个地域。所以上海作为一个“人”来讲,他有一部分睡着了,但是并没有死去。

  每个人醒来的时间,其实都不一样。上海开放性醒来的时间,并不是1978年,粉碎“四人帮”以后慢慢苏醒,上海作为一个地域性的苏醒,要早得多。

  我觉得有一个标志性的时间,就是1972年2月份。这时尼克松访华了,在上海签署《上海公报》,中美将要建交。那个时候我是小学生,已经有很清晰的记忆力。尼克松在上海期间,上海小孩子不可以随便上街。尼克松车队经过市区时,所有的居民都在家里,在街上的人都是组织好的。上海有一个传统,冬天家家在户外晒衣服、被子。尼克松访华期间,上海沿马路的房子都不可以把衣服和被子晒在外面。因为大家觉得那样有点像贫民窟。

  尼克松走的那天,上海是个大太阳天。尼克松的车队去了虹桥机场,他的空军一号上天了,上海解除戒严,到中午,满城都是随风飘荡的衣服、被子,大家都享受这个阳光。我家住在一楼,这栋楼有六层,往上面一看,每家人家的阳台都飘着各种衣服。现在想来,这就是一个苏醒的标志。

  过了不久,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就开始空中的学外语广播课程,当时叫业余外语培训班。我来自一个移民家庭,我的爸爸是广西人,我的妈妈是东北人。我妈妈在1973年就说,你从现在开始学好英文,你长大的时候,英文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她是在满洲里长大,上小学学的日语。

  1973年3月份,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每天晚上开始教大家法语、日语。所以我先请大家听1973年3月份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是怎么教法语的。这是广播法语的第一课。

  现在我们听来非常可笑。但是如果放在1973年的3月份,大家就会知道在毛式语言层层包裹下的信号,是上海的开放性要醒来了。因为大家都不会再把外语当垃圾。解放后上海人曾经把English讲成上海方言里的谐音“阴沟里去”。那个时候会一门外语是危险的事。但是1973年的3月份,学习外语变成一件政府鼓励的事,大家都认为需要学习而且掌握的事情。

  再请大家听一段,是1975年的时候第一届法语和日语培训班结束了,为了革命要办第二届空中外语培训班。

  我们用这个来标识上海开放性的醒来,是非常有地方性特点的,也是非常有时代特点的。如果从政治事件来划分,此刻正在“文化大革命”的中后期。但是对一个城市来讲,它不是以一个政治事件来唤醒或湮灭的。它有自己的文化生命。

  第二个标识,我相信跟我差不多年龄的人或者比我年长的人,都会非常有体会。就是在那个同时,大部分上海家庭都已经意识到,可能家里的孩子长大,除了做工人和做农民以外,还会有另外一条做手艺人的出路。大家意识到时代要变了。所以那时有一大批的少年开始学乐器、书法、外语,社会开始崇尚个人奋斗。大家也都没有把这种风气当作对集体主义的反动来对待,大家都肯定一个新时代要来了,所以要为此做好准备。

  黄昏走在街上,就是沙老师讲的,在武康路上,你可以听到练乐器的声音,从笛子到胡琴到扬琴、唢呐、黑管、大提琴、手风琴。现在有个书法家是我的发小,白谦慎,他就自己在马路上认识了一个老头子,这个老头子写得一手非常好的毛笔字。他就开始跟他学毛笔字了。现在他是波士顿大学艺术系研究中国书法而且教授中国书法的老师。

  1970年代的一代少年着手学习各种各样的乐器、手艺、各种各样的外语,这是上海从未有过的风气。在上海街头出现的音乐,并不是成熟的交响乐,也不是成熟的小提琴协奏曲,而是各种练习曲。这个城市用学手艺练习乐器的方式,找回了他所喜欢的跟世界相通的文化气质。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我想讲,在那个时代有一个上海的文化阶层开始浮出了市民的水面,现在变得非常时髦,但是我觉得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人事。这个阶层我们叫他老克勒。在1970年代以前社会上没这个称呼,而现在有,已经不是那个内涵。现在有人说自己是,但是在我看来他却不是。为什么这么说?举个例子。70年代中末期,上海有一批跟颜文梁学西画的男孩子,他们在淮海路上走路挺胸迈大步子。因为他们说,从一个人走路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他是受中国文化的影响还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看他背是不是直,步子迈得是不是足够大。他们画写生,费劲去找稍微像一点点西方城市的地方画。这是幼稚,但的确有这么一批人,他们对西方文明有一种特别饥渴的需求,他们对禁锢有非常敏感的反抗。但这种反抗并不是政治性的,而是生活方式的。这样的人是1970年代出现在上海街头的老克勒。

  老克勒这个阶层,在1970年代是一个文化符号,这个文化符号的含义是:希望我的城市开放,希望我的城市跟世界相连相通,而不是被关起来的孤独城市。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物质和标榜的标志。

  在1970年代作为上海的城市文化的苏醒,大概是有这三个标志。

  我为什么要请大家听这些东西,然后说这三个标志呢?我想说明的是,上海有自己的文化生命力。在1970年代没有粉碎“四人帮”以前,政治仍旧是按照既定轨道往前走的时候,这个城市的文化已经开始苏醒。其实是上海这个城市,他像一个人一样,有他自己的个性,有他自己的文化。在1990年代初就开始有国外的汉学系的学者回到上海,他们都认为1950年代上海被封锁以后,上海的文化已经断根了。他们一直认为上海的外滩是通商口岸城市一具最大的尸体。但是来了以后才知道,并不是这样。其实上海文化的生命,有一部分会沉睡,然后又会苏醒过来。

  如果一个城市有这样的文化性格的话,恐怕你规划这个城市的时候,可能就要把他当成一个人来规划。这个城市就像一个人住的房子,所以你并不是在规划一条街道、规划公共汽车怎么开,而是在规划这个人是不是住得舒服,是不是在你的规划里,这个人活得更像他自己,而不是强迫他活成另外一个人。

  我想说的是,上海其实是一个有特点、有性格、有生命的城市。所以希望你按照他的身体帮他裁衣服,按照他睡觉的尺寸帮他安排一个床,让他生活得像他自己,这样他就会苏醒,如果生活得不像自己,他就又会慢慢沉睡下去。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是不是只有开放性才是上海的文化性格?我认为不是只有一种,这么大体量的城市,流动性始终这么好,一定会带来多元的文化,形成丰富的城市传统。那么,什么是他的第二个传统?我觉得工业性城市是他的第二个传统。他不是一个纯商业的城市,他有很好的工业城市的基础。

  1950年代到1980年代,上海工业化的部分曾经因为意识形态的关系,表现得非常张扬,但上海的确是有非常良好的工业化传统。他有最完整的民族资产阶级和产业工人的这一对关系,也是中国工业化最早的城市。

  在1950年代到1980年代,上海人对人的尊称不是“先生”、“同志”,而是“师傅”。

  现在上海的开放性被大家所肯定、喜爱,这是没有疑问了,但是上海工业化的这个传统,这部分开始沉睡了。就是在城市建设上,你可以看到1950年代的曹杨新村、东安新村,这种由于工业化城市带来的设施、建筑、标识,在1970年代、1980年代的公房,我们可以看到初露抽象的鸭子、海鸥、桃花,这种历史遗迹,现在在上海已越来越难看到了。外滩的友谊商店完全被拆掉,我觉得这完全不是一个尊重城市历史的态度。历史是要环环相扣,这个城市才能往前走,如果有一个环掉下来了,整个城市是不会往前的。

  所以我希望这个工业化的传统,不要再沉睡,让它也醒来。保护这个城市的文化的多元。城市的文化多元了,才够一个大都市的体量。而且这都是在上海自己本土产生的非常有生命力的文化特质。我们今天听到他的开放性一路是怎么醒来的,我希望不久可以听到它的工业性是怎么醒来的。

  其实在年轻人里,这个工业性,一直在醒着。年轻人会很愿意访问那些手艺人,喜欢飞跃牌鞋子,喜欢海魂衫,喜欢国产品,喜欢那个时候上海的手工业和轻工业的产品,喜欢我们自己的手表。所以规划的时候,我希望能够用规划的力量保留这种传统,然后来加强这个城市的多元性。(演讲视频详见http://seahi.supdri.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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